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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氓全文的意思-诗经氓赏析及翻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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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学大师黄侃曾在《文心雕龙札记》中写过这么一段话:

自汉以来,辞人鲜用兴义,固缘诗道下衰,亦由文词之作,趣以喻人,茍览者恍惚难明,则感动之功不显。用比忘兴,势使之然,虽相如、子云,未如之何也。

然自昔名篇,亦或兼存比兴,及时世迁贸,而解者只益纷纭,一卷之诗,不胜异说。九原不作,湮没无言。是以解嗣宗之诗,则首首致讥禅代,笺杜陵之作,则篇篇系念朝廷,虽当时未必不托物以发端,而后世则不能离言而求象。

——《文心雕龙札记》

作为一种形象化的艺术,生动而鲜活的意象乃是诗歌的生命力之所注。而在中国文学史上,最基本的意象塑造手法无外乎传自《诗经》的比、兴两种。

虽然比、兴是同生于一枝的并蒂之花,但它们在后世却遭遇了截然不同的命运。黄侃敏锐地观察到:汉代以降,诗人们的创作越来越明显地表现出对比的偏爱,而兴却逐渐遭到了冷落。

这种厚此薄彼的现象不能简单地用“前世注定”来解释,因为在《诗经》的305篇作品中,由比产生的喻象绝不比由兴产生的兴象来得更多、更好。

那么,兴与兴象为什么会在后世遭遇无可挽回的衰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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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这个问题,黄侃解释说,起根儿上是因为兴象和喻象的产生机制不一样。起兴的原理,我们不妨将它简单地理解为“睹物思人”。

当我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物件儿,它或许是一支熏得发黄的烟斗,或许是残留了半截的口红,那我会因此想到什么呢?

烟斗或许令我追忆起老师的谆谆教诲,而口红可能引发了我曾经沧海的无限感慨。

古人常说,起兴是“由物及心”。烟斗和口红就是物,换句话说是一个具体可感的形象,而对恩师的缅怀或对爱侣的眷恋却是我内心深处的隐衷,是对旁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曲。设使缺了这支烟斗,缺了这段口红,我还能用什么来向你剖白我的心声?

可问题在于,我们每个人的经历和回忆千差万别。哪怕摆在你我眼前的是同一物件,它仍有可能勾起不同的感情。我提起这支烟斗,本指望将话题引向我和恩师之间一段感人的际遇。

但或许,你看到这支烟斗的时候却鬼使神差地想到了自己的父亲。退一步说,即便你也从我描写的这支烟斗联想到了你的老师,也可能,他留给你的回忆不如我的老师留给我的那么愉快。

一个春风化雨,一个秋霜寒冽。虽然都从烟斗这个起点发轫,你我的思绪却终不免于南辕北辙。

起兴的魅力在于,它用“由物及心”的叙述逻辑模拟了睹物思人的感情触发机制。

作为读者,如果我们能凭借诗人塑造的兴象准确地追踪到它所指向的情思,那么我们将在一个自然而然的过程中达成与诗人的共情。

可起兴的问题也恰在这里:兴象的开放性太强,理解太多元化。即便是一手塑造了它的诗人,也无法通过笔下的兴象来强行牵引读者的思绪走向诗人预设的终点,这才会有上文提到的“一支烟斗引发的误会”。

撰文著述,说到底仍是为了交流,哪怕是为了同千年以后的一个陌生的读者进行穿越时空的对话。

而作为交流的媒介,兴象如果经常性地在作者与读者之间造成误会,它便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和意义,这大概是兴与兴象在中国文学中式微的主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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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承认,黄侃对兴与兴象的分析是一针见血的。

但起兴既是中国文学史上一个不可忽视的重要现象,我们当面遭遇经典作品中的兴象时,总不好装出一副视而不见的模样从旁绕过去,仍不免要花一番心思去揣摩它背后的真意。可兴象该怎么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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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及这个问题,我就不禁想起《诗经·卫风·氓》这个案例。这首叙事诗的全文很长,是这样的: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

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

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

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

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

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兄弟不知,咥其笑矣。

静言思之,躬自悼矣。

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

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诗·卫风·氓》

让我们把这首诗的第三章和第四章单独摘出来:

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

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桑之落矣,其黄而陨。自我徂尔,三岁食贫。

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女也不爽,士贰其行。

士也罔极,二三其德。

诗人的话题从桑叶渐趋枯薧的过程逐渐过渡到女主人翁的家庭生活由甜蜜转向凄凉的悲剧。

无疑,在这段叙述当中,“桑叶”就是一个标准的兴象。它兴起了什么?《毛诗传》的解释是:

华落色衰,复相背弃。

——《毛诗正义》

诗人描写的女主人翁该是一位被负心汉抛弃的采桑女。既以采桑缫丝为业,桑树该是她生命中再熟悉不过的事物了。因此她要有所倾诉,便情不自禁地以桑叶来起兴。

《毛传》说,“桑之未落”令人联想到一个女人的青春与美貌,而“桑之落矣”则暗示了她的年老色衰。没有一片桑叶能抗拒从“沃若”到“落矣”的自然规律,当然也没有一个女人能保持娇美的容颜永不凋零。

色衰与爱弛,在古诗中往往因果相系。《毛传》大概是受了这种惯性思维的影响,便遽尔认定“桑叶”和“女子”之间有兴起的对应关系。

但遗憾的是,诗歌的文本结构并不支持这种对应关系。我们看下面这四句:

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

分析这四句诗的表述形式,“鸠食桑葚”同“女与士耽”二事骈行。

在它们的对应关系中,与“女”对位的要素乃是“鸠”,与“士”对位的要素才是“桑葚”。《毛传》错将“女”与“桑”对位,显然与文本的结构不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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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问题是,桑葚同士(也就是抛弃女主人翁的那个负心汉)之间具有怎样的同质关系,为什么桑葚这个意象兴起的会是他呢?

《毛传》解释说,鸠鸟如果贪嘴吃多了桑葚,它会醉的——这就好比一个女人,如果过度沉溺于爱情的幻想,她将失去清醒的判断力。

从《氓》的首章来看,女主人翁正是这样一个少不更事的采桑女。而她那不幸的婚姻,也就发端于一个轻率的决定。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这短短的四句诗透露了许多重要的信息。细心的朋友可能注意到了,在这首诗中,女主人翁对男子的称谓总在不断变化:始而称“氓”,继而称“子”,终于称“士”。

清代学者马瑞辰认为,这些称谓的更迭间接地反映出男女关系演进的轨迹。“氓”之一词指代的是陌生人——这个词的本义,魏源用拆字法来解释,就是“亡——民”,即流浪在外的人。

一个外乡来的流浪汉在本乡土著的眼里可不就是不相干的陌生人吗?这个陌生的男人来集市贸易,以买丝为借口向天真的采桑女搭讪,甚至在没有媒妁之言的情况下大胆地向她表达了求婚的愿望。

换作一个稍有生活阅历的成年人,大概都不难看穿男子轻佻的态度,可是采桑女居然将此误认为朴实憨厚。

诗文中的“蚩蚩”一词在这里发生了美妙的歧义。马瑞辰说“蚩蚩”是戏笑之貌,换做今天的话讲,就是这个男人嬉皮笑脸,油嘴滑舌。

但《毛传》却把“蚩蚩”解释作敦厚的模样。两种解释,两张面孔,正巧勾勒出采桑女对男子的幻想以及幻想背后可怕的真相。

我们可以这样想象:天真的采桑女轻信了男子的搭讪,误将他当作一个朴实憨厚的好男人。

而记叙了这件事情的诗人就像一个冷眼旁观的看客,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孩儿落了情场浪子用谎言编织的圈套。在这个场景模拟中,“蚩蚩”一词透露出某种令人寒战的危险的气息。

当然我们也不妨作另一种情境的设想,设想三年过后,当天真的采桑女终于被这个负心汉残忍地抛弃,她才终于认清了男人轻佻的真面目。

回想当初,自己居然会将他这种人认为老实忠厚……,模拟的场景如果是这样,那“蚩蚩”带出的就是采桑女难以言说的悔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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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完全有这种可能,即诗人当初写下“蚩蚩”这个词的时候,只单纯为了形容出马瑞辰或者《毛诗传》所解释的那一重意思而已,但这并不妨碍我们在阅读的时候赋予“蚩蚩”一词多重的内涵。

甚至这多重的内涵还可以被植入不同的情境而获得更加丰富的意义。不过,不论是哪种情况都好,故事最终都指向了悲剧的结局:

将子无怒,秋以为期。

对这个陌生男人的贸然求婚,采桑女虽然没有立即应允,但她显然被对方感动了。证据是她对男子的称谓由陌生的“氓”换做了亲暱的爱称——“子”。

不但换了爱称,采桑女还担心拒绝男子的求婚会令他恼怒,于是她做出决定,安慰男子说:待到秋天,我便嫁给你。

这样一个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女人,像不像贪吃桑葚,沉醉不醒的鸠鸟呢?

可夏天终究要过去的。当肃杀的秋风袭来,桑叶片片陨落,光秃秃的枝条上再找不见美味的桑葚时,鸠鸟的苦日子说话就要来了。

— THE END —

文字|晋公子

排版|奶油小肚肚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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